第(3/3)页 李长青纵是涵养功深,此刻面上也不禁现出怒容,沉声道:“姑娘可知道谁是此庄主人?” 哪知车中人怒气比他更大,大声道:“开门开门……我下去和他说话。”两条跨着车辕的锦衣大汉,自车座下拖出柄碧玉为竿,细麻编成的扫帚,首先跃下,将车门前扫得干干净净。接着,两个容色照人的垂髫小鬟,捧着卷红毡,自车厢里出来,俯下身子,展开红毡。 金不换双手抱在胸前,一副要瞧热闹的模样,徐若愚眼睛睁得更大,柳玉茹面上虽满是不屑之色,心里也不觉暗暗称奇:“这女子好大的气派,又敢对仁义庄主人如此无礼,却不知是何人物?……长得如何模样?”别的犹在其次,这女子长得漂不漂亮,才是她最关心的事,也不禁睁大了眼睛,向车门望去。 车厢里忽然传出一阵大笑,一个满身红如火的三尺童子,大笑着跳了出来,看她模样打扮,似乎是个女孩子,听那笑声,却又不似。只见她身子又肥又胖,双手又白又嫩,满头梳着十几条小辫子,根根冲天而立,身上穿的衣衫是红的,脚上的鞋子也是红的,面上却戴着咧着大嘴火红鬼面,露出两只圆圆的眼睛,一眼望去,直似个火孩儿。柳玉茹当真骇了一跳,忍不住地道:“方……方才就是你?” 那火孩儿嘻嘻笑道:“我家七姑娘还没有出来哩,你等着瞧吧,她可要比你漂亮多了。” 柳玉茹不想这孩子竟是人小鬼大,一下子就说穿了她心事,红着脸啐道:“小鬼头,谁管她漂不漂亮?……”话未说完,只见眼前人影一花,已有条白衣人影,俏生生站在红毡上,先不瞧她面貌长得怎样,单看她那窈窕的身子在那雪白的衣衫和鲜红的毛毡相映之下,已显得那般神采飞扬,体态风流,何况她面容之美,更是任何话也描叙不出,若非眼见,谁也难信人间竟有如此绝色。 柳玉茹纵然目中无人,此刻也不免有些自惭形秽,暗起嫉忌之心,冷笑道:“不错,果然漂亮,但纵然美如天仙,也不能对仁义庄主无礼呀。姑娘你到底凭着什么?我倒想听听。” 白衣女子道:“你凭着什么想听,不妨先说出来再讲。”神情冷漠,语声冷漠,当真是艳如桃李,冷若冰霜。 李长青沉声道:“柳姑娘说的话,也就是老夫要说的话。” 白衣女道:“莫非你是生气了不成?” 李长青面寒如冰,一言不发,哪知白衣女却突然娇笑起来,她那冷漠的面色,一有了笑容,立时就变得说不出的甜蜜可爱,纵是铁石心肠的男人,也再难对她狠得下心肠,发得出脾气。只听她娇笑着伸出只春笋般的纤手,轻划着面颊,道:“羞羞羞,这么大年纪,还要跟小孩子发脾气,羞死人了。”满面娇态,满面调皮,方才她看来若有二十岁,此刻却已只剩下十一二岁了。 众人见她在刹那间便似换了个人,都不禁瞧得呆了,就连李长青都呆在地上,讷讷道:“你……你……” 平日言语那般从容之人,此刻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衣女发笑道:“李二叔,你莫非不认得我了?” 李长青道:“这……这的确有点眼拙。” 白衣女道:“九年前……你再想想……” 李长青皱着眉头道:“想不出。” 白衣女笑道:“我瞧你老人家真是老糊涂了,九年前一个下雨天,你老人家被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到我家来……” 李长青脱口道:“朱……你可是朱家的千金?” 白衣女拍手笑道:“对了,我就是你老人家那天见到在大厅哭着打滚要糖吃的女孩子……”她娇笑着,走过去,伸出纤手去摸李长青的胡子,娇笑着道:“你老人家若是还在生气,就让侄女给你消消气吧,你老人家要打就打,要骂就骂,谁教侄女是晚辈,反正总不能还手的。” 李长青闯荡江湖,经过不知多少大风大浪,见过不知多少厉害角色,但此刻对这女孩子,却当真是无计可施,方才心中的怒气一转眼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苦笑着道:“唉,唉,日子过得真快,不想侄女竟已亭亭玉立了,令尊可安好么?” 白衣女笑道:“近年向他要钱的人,愈来愈多,他舍不得给,又不能不给,急得头发都白了。” 李长青想到她爹爹的模样,真被她三言两语刻画得入木三分,忍不住莞尔一笑,道:“九年前,老夫为了‘仁义庄’之事,前去向令尊求助,令尊虽然终于慨捐了万两黄金,但瞧他模样,却委实心痛得很……” 白衣女娇笑道:“你还不知道哩,你老人家走后,我爹爹还心痛了三天三夜,连饭都吃不下去,酒更舍不得喝了,总是要节省来补助万两黄金的损失,害得我们要吃肉,都得躲在厨房里吃……” 李长青开怀大笑,牵着她的小手,大步入厅,众人都被她风采所醉,不知不觉随着跟了进去,就连天法大师,那般不苟言笑之人,此刻嘴角都有了笑容。 金不换走在最后,悄悄一拉徐若愚衣角道:“瞧这模样,这丫头似乎是‘活财神’朱老头子的小女儿。” 徐若愚道:“定必不错。” 金不换道:“看来你我合作的机会已到了。” 徐若愚道:“合作什么?” 金不换诡笑道:“以徐兄之才貌,再加兄弟略使巧计,何愁不能使这小妞儿拜倒在徐兄足下,那时徐兄固是财色兼收,教武林中人人称羡,兄弟我也可跟在徐兄身后,占点小便宜。” 徐若愚面露喜色,但随即皱眉道:“这似乎有些……” 金不换目光闪动,瞧他神色有些迟疑立刻截口道:“有些什么?莫非徐兄自觉才貌还配不上人家,是以不敢妄动?” 徐若愚轩眉道:“谁说我不敢?” 金不换展颜一笑道:“打铁趁热,要动就得快点。” 突听身后一人骂道:“畜生,两个畜生。” 徐若愚、金不换两人一惊,齐地转身,只见那火孩儿,正叉腰站在他两人身后,瞪着眼,瞧着他们。 金不换怒骂道:“畜生,你说什么?” 火孩儿道:“你是畜生。”突然跳起身子,反手一个耳光,动作之快,瞧都瞧不见,只听“啪”的一声,金不换左脸着了一掌。以他在江湖威名之盛,竟会被个小孩子一掌刮在脸上,那真是叫别人绝对无法相信之事。 金不换又惊又怒,大骂道:“小畜生。”伸开鸟爪般的手掌向前抓去,哪知眼前红影闪过,火孩儿早已掠入大厅里。 徐若愚道:“不好,咱们的话被这小鬼听了去。”他转过身子,竟似要溜,金不换一把抓着他道: “怕什么?计划既已决定,好歹也要干到底。” 徐若愚只得被他拖了进去,火孩儿已站到白衣女身边,见他两人进来,拍掌道:“两个畜生走进来了。” 李长青道:“咳,咳,小孩子不得胡说话。” 火孩儿又道:“他两人一搭一档,商量着要骗我家七姑娘,好人财两得,你老人家评评,这两人不是畜生是什么?” 李长青连连咳嗽,口中虽不说话,但目光已盯在他两人身上,徐若愚满面通红,金不换却仍是若无其事,洋洋自得。 白衣女七姑娘道:“这两位是谁?”她方才虽是满面笑容,但此刻神色又是冰冰冷冷,转眼间竟似换了个人。 柳玉茹眼珠子一转,抢先道:“这两位一个是‘见义勇为’金不换,他还有两个别号,一个是‘见钱眼开’,还有个是‘见利忘义’,但后面两个外号,远比前面那个出名得多了。” 七姑娘道:“也比前面那个妥切得多。” 金不换面不改色,抱拳道:“姑娘过奖了。” 柳玉茹“扑哧”一笑,道:“金兄面皮之厚,当真可称是天下无双,只怕连刀剑都砍不进。” 七姑娘道:“哼!还有个是谁?” 柳玉茹道:“还有一位更是大大有名,江湖人称‘玉面瑶琴神剑手’徐若愚。意思是看来虽‘若’很‘愚’,其实却是一点也不‘愚’的,反要比人都聪明得多。” 七姑娘凝目瞧了他半晌,突然放声娇笑起来,指着徐若愚笑道:“就凭这两人,也想吃天鹅肉么?可笑呀可笑,这种人也配算作武林七大高手,真难为别人怎么会承认的。”她笑得虽然花枝招展,说不出的娇媚,说不出的动听,但笑声中那份轻蔑之意,却委实教人难堪。 徐若愚苍白的面容,立刻涨得通红。 “雄狮”乔五恨声骂道:“无耻,败类!” 断虹子张开口来,“啐”地吐了口浓痰,天法大师面沉如水,柳玉茹轻叹道:“早知七大高手中有这样的角色,我倒真情愿没有被人列入这七大高手中了。”话未说完,徐若愚已转身奔了出去。 金不换虽是欺善怕恶,此刻也不禁恼羞成怒,暗道:“你这小妞儿纵然钱多,武功难道也能高过老子不成?老子少不得要教训教训你。”但他平生不打没把握的仗,虽觉自己定可稳操胜算,仍怕万一吃亏。心念数转,纵身追上了徐若愚,将他拉到门后。 徐若愚顿足道:“你……你害得我好苦,还拉我做什么?” 金不换冷冷道:“就这样就算了?” 徐若愚恨声道:“不算了还要怎样?” 金不换皮笑肉不笑地瞧着他,缓缓道:“若换了是我,面对如此绝色佳人,打破头也要追到底的,若是半途而废,岂非教人耻笑?” 徐若愚怔了半晌,长叹道:“耻笑?唉……被人耻笑也说不得了,人家对我丝毫无意,我又怎么能……” 金不换叹着气截口道:“呆子,谁说她对你无意?” 徐若愚又自一怔,讷讷道:“但……但她若对我有意,又怎会……怎会那般轻视于我,唉,罢了罢了……”又待转身。 金不换叹道:“可笑呀可笑,女人的心意,你当真一点也不懂么?”不用别人去拉,徐若愚已又顿住脚步,金不换接着又道:“那女子纵然对你有意,当着大庭广众,难道还会对你求爱不成?” 徐若愚眨了眨眼睛,道:“这也有理……” 金不换道:“须知少女心情,最难捉摸,她愈是对你有意,才愈要折磨你,试试你是否真心,你若临阵脱逃,岂非辜负了别人一番美意?” 徐若愚大喜道:“有理有理,依兄台之意,小弟该当如何?” 金不换道:“方才咱们软来不成,此刻便来硬的。” 徐若愚道:“硬……硬的怎么行?” 金不换道:“这个你又不懂了,少女大多崇拜英雄,似你这样俊美人物,若是有英雄气概,还有谁能不睬你?” 徐若愚抚掌笑道:“不错不错,若非金兄指点,小弟险些误了大事,但……但到底如何硬法,还请金兄指教。” 金不换道:“只要你莫再临阵脱逃,坚持与我站在同一阵线就是,别的且瞧我的吧。”说罢转身而入。 徐若愚精神一振,整了整衣衫,大摇大摆随他走了进去。 大厅中李长青正在与那七姑娘谈笑。 这位七姑娘对李长青虽然笑语天真,但对别人却是都不理睬,就连天法大师此辈人物,都似未放在她眼里。群豪虽然对她颇有好感,但见她如此倨傲,心里也颇觉不是滋味。天法大师又自长身而起,他方才没有走成,此刻便又待拂袖而去。别人也有满腹闷气,既不能发作,也就想一走了之。 只听李长青道:“你此番出来,是无意经过此地,还是有心前来的?” 七姑娘娇笑道:“我本该说有心前来拜访你老人家,但又不能骗你老人家,你老人家可别生气。” 李长青捋髯大笑道:“好,好,如此你是无意路过的了。” 七姑娘道:“也不是,我是来找人的。” 李长青道:“谁?可在这里?” 七姑娘道:“就在这大厅里。” 群豪听了这句话,又都不禁打消了主意,只因大厅中只有这么几个人,大家都想瞧瞧这天下第一豪富,活财神的千金,千里奔波,到底是来找谁。天法大师当先顿住脚步,他虽然修为功深,但那好胜好名之心,却半点也不后人,此刻竟忍不住暗忖道:“莫不是她久慕本座之名,是以专程前来求教?”转目望去,众人面上神情俱是似笑非笑,十分奇特,似乎也跟他想着同样的心思。 李长青目光闪动,含笑道:“当今天下高手,俱已在此厅之中,却不知贤侄女你要找的是谁?” 七姑娘也不回头,纤手向后一指,道:“他。” 群豪情不自禁,随着她手指之处望去,只见那根春笋般的纤纤玉指,指着的竟是一直缩在角落中不言不动的落拓少年。 七姑娘自始至终,都未瞧他一眼,但此刻手指的方向,却是半点不差,显见她表面虽然未去瞧他,暗中已不知偷偷瞧过多少次了,群豪心里都有些失望:“原来她找的不是我。” “想不到这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竟能劳动如此美人的大驾。”更是不约而同地大为惊奇诧异,不知她为了什么,竟不远千里而来找他。 哪知落拓少年却干咳一声,长身而起,抱拳道:“晚辈告辞了。”话未说完,便待夺门而出。 突见红影一闪,那火孩儿已挡住了他,大声道:“好呀,你又想走,你难道不知我们七姑娘找得好苦。” 七姑娘咬着牙,顿足道:“好好,你……走,你,你走……你……你再走,我就……我就……”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声音也变了,话也无法继续。 落拓少年苦笑道:“姑娘何苦如此,在下……” 火孩儿双手叉腰,大叫道:“好呀,你个小没良心的,居然如此说话,你难道忘了七姑娘如何对待你……” 落拓少年又是咳嗽,又是叹气;七姑娘又是跺足,又是抹泪;群豪却不禁瞧得又是惊奇,又是有趣。 此刻人人都已看出这位眼高于顶的七姑娘,竟对这落拓少年颇有情意,而这落拓少年反而不知消受美人恩,竟一心想逃走。 柳玉茹斜眼瞧着他,直皱眉头,暗道:“这倒怪了,天下的男人也未死光,七姑娘怎会偏偏瞧上这么块废料?” 李长青捋须望着这落拓少年,却更觉这少年实是不同凡品,而那女诸葛花四姑的目光,竟也和他一样。 大厅中的人忖思未已,这时金不换与徐若愚正大摇大摆走了进来,群豪见他两人居然厚着脸皮去而复返,都不禁大皱眉头。 “雄狮”乔五怒道:“你两人还想再来丢人么?” 金不换也不理他,笔直走到七姑娘身前,满面嘻皮笑脸抱拳道:“请了。” 徐若愚也立刻道:“请了。” 七姑娘正是满腔怨气,无处发泄,狠狠瞪了他两人一眼,突然顿足大骂道:“滚,滚开些。” 徐若愚倒真吓了一跳,金不换却仍面不改色,笑嘻嘻道:“在下本要滚的,但姑娘有什么法子要在下滚,在下却想瞧瞧。”他一面说话,一面在背后连连向徐若愚摆手。 徐若愚立刻干咳一声,挺起胸膛,大声道:“金兄称雄武林,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你竟敢对他如此无礼,岂非将天下英雄都未瞧在眼里。”此人虽然耳根软,心不定,又喜自作聪明,但是口才确实不错,此时挺胸侃侃而言,倒端的有几分英雄气概。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