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执着与理解-《微尘破晓》
“在明城时遇到一起案子,嫌疑人是个精神病,发病时用砍柴刀砍死了父母。在开案情分析会的时候,我看着那些现场照片,不知不觉就想到了自己的父母。”韩宇不由得苦笑了笑,又道:“然后、然后就搞得大家很尴尬,自己也很没面子。”
吕胜男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说道:“你又在瞎掰了。”
韩宇微微一笑,对这话不置可否。
吕胜男看了看他,眼神有些复杂,继续说道:“一次死亡七人,这事的影响可不小,警方很快就介入了调查。在当晚吃剩的菌子中,发现了一种叫做白毒伞的菌子,死亡原因是食用剧毒野生菌中毒而死。之后的调查,就是围绕白毒伞为什么会混在食用菌中,出现在了饭桌上而展开。菌子是二伯找来的,却是二伯母亲手做的,我和大伯都能作证。没过多久,警方便得出了最终的调查结论,二伯母在做菜时,将所有菌子混在一起炒,没有留意到其中混有白毒伞,属于过失。最终,她因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这事有蹊跷。”韩宇一脸的凝重,又道:“菌子是你二伯自己上山采回来的,白毒伞这种剧毒菌,山里的半大孩子都能分辨,他怎么可能会连同那些食用菌一起采回来。就算真的采了回来,也绝不可能跟食用菌混在一起摆放和清洗。我认为这不是过失,而是故意。”
吕胜男点了点头,说道:“你这么厉害,能不能猜到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又是你自己的家人,我怎么可能猜得到。”话虽是这么说,但韩宇却已紧皱着眉头,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吕胜男就这么看着他,并不多话,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儿之后,韩宇才抬起头来看着她,有些惊讶的说道:“难道是因为她和你二伯没有孩子,因嫉生恨?”
“厉害,果然没有猜错。”吕胜男冲他竖起了大拇指,点了点头,又道:“父亲家里一共有三兄弟,大伯家生了两个女儿,都已长大成人。我父亲排行老三,生了一男一女。我是这一辈中最小的,都已经快上高中了,而他们夫妻二人却一直没有孩子。在那个年代,二伯母常常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称她为不会下蛋的鸡,这在当时是一种极大的侮辱。二伯也没少给她脸色看,每次都拿自己的哥哥和兄弟来做比较,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而我大伯和父亲也常常劝二伯父尽早离婚,重娶媳妇,免得老了没人养老送终。二伯母本就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是个谁在他家地里拔了根葱,她就要去对方地里挖一颗菜的人。长此以往,她早就心生怨恨,只是一直找不到地方撒气,直到那天的欢送宴,她才抓住了这个下手的绝好机会。”吕胜男突然冷冷一笑,又道:“菌子味美,她知道家里的每一个人都爱吃,本想借此将我们全都毒死,却没想到大伯父那几天胃疼得厉害,根本不敢吃山货,香喷喷的菌子他连碰都没碰。而我更爱吃父亲从城里买回来的卤猪肚,那天一个人吃完了整整一个猪肚,别的东西半点没动,这才躲过了一劫。”
“她也中了毒,却很轻微,目的是为了不让人怀疑到自己。”韩宇皱了皱眉头,又道:“这女人胆大心细,杀伐果断,是个狠角色。”
“没错,为了掩人耳目,她明知有毒却还是往嘴里送,虽然吃得不多,却也不得不让人佩服。”吕胜男叹了口气,又道:“正如你所说,半大孩子都能分辨的剧毒菌,她怎么可能会没有注意,居然和食用菌混在了一起炒。还有,那么喜欢吃菌子的她,怎么可能只尝了一点点。这么多只要是个正常人就能看出的问题,最终却依然定性为过失,大伯根本无法接受,也根本无法相信。那时的我虽然还小,但也已对很多事情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别说大伯不相信,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又道:“可她一口咬死就是这么回事,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她故意下毒,所以,最终她只判了三年。”
“你成为了警察之后,应该能理解了。”韩宇安慰道。
吕胜男点了点头,说道:“那时的我确实没法理解,连我这种小孩都能看出的问题,为什么警察却看不出。当上刑警之后我就理解了。这不是警察的问题,法律讲的是证据,而不是道理和推理,这是法律体制的问题。”她尴尬地笑了笑,又道:“对这事的执着,也成为了我选择当一名警察的动力。”
“我说你怎么那么执拗,原来是从小就这样。”韩宇无奈的笑了笑,又道:“干啥不好,要来做个女法医,又脏又臭又累,现在应该后悔了吧!”
“从来没后悔过。不做警察,就算她死了我也没法理解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定性。”吕胜男叹了口气,又道:“自作孽不可活,试问苍天饶过谁。虽然只是判了三年,但她还没来得及出狱就病死在了里面。临死之前,她见了我和大伯最后一面,承认自己因嫉生恨,故意下毒。一直照顾着我的大伯也终于解开了心结,在我读大三那年,因病撒手人寰。”她又看了看手中的相框,说道:“照片里被刮掉的这个人,就是毒杀了我全家的二伯母。十八岁生日那天,大伯把这张悄悄珍藏了很久的照片送给了我,我永远无法原谅她,就把她从照片上永远的删除了。”说完,她深深地看了看照片,将相框放回了之前的地方。
“接下来,咱们从哪里入手。”吕胜男沉吟了片刻,又道:“司机王华已经躲了起来,要想找到他以及背后的指使者,或许只能先从他工作的地方入手。”
“海天糖厂。”韩宇喃喃自语,一脸的凝重,又道:“既然暂时没有别的选择,那就先去这家糖厂碰碰运气。”
吕胜男点了点头,眼中充满了浓浓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