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沈浪沉吟道:“看来这必定是他们扎营打桩时留下的。” 熊猫儿动容道:“这么大这么深的洞,那木桩岂非要有普通人家的梁柱般大小,木桩已有这么大,那帐幕岂非更是骇人?” 沈浪沉声道:“纵是蒙古王侯所居,也不过如此了。” 熊猫儿道:“但此人,露宿一夜,便要如此大费周章。” 两人对望一眼,俱都停下了脚步,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虽然不再说话,但心里俱都早已有数。 快活王! 如此豪阔,如此铺张,除了快活王还有谁。 熊猫儿喃喃道:“朱七七果然未曾骗我,他果然已来了。” 沈浪道:“瞧这情况,他不但有三十六骑随行,而且还随身带有姬妾,他此番大举而来,莫非已不想再回去了么?” 熊猫儿咬牙道:“他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沈浪遥注天畔的一朵白云,默然半晌,悠悠道:“却不知金无望来了没有?” “快活王”果然神通广大,也不知用什么方法,也不知走的是什么秘路,熊猫儿与沈浪追着雪地上的车辙马蹄,方自追出那片山洼,那车辙马蹄竟突然奇迹般完全消失不见了。 那雪地上竟然瞧不出有扫过的痕迹。 熊猫儿恨声道:“这厮果然是只老狐狸,他实力既如此强,居然还怕有人追踪,甚至在这种鬼地方也怕人追踪。” 沈浪叹道:“此等枭雄人物,行事自然不肯有一步落空,他纵然不怕别人追踪,但却也是非这么做不可的。” 熊猫儿道:“为什么?他撞见鬼不成?” 沈浪道:“这种人无论走到哪里,无论要做什么,总是极力要在自己四周,布下重重神秘,重重迷雾,好教任何人都捉摸不透。” 熊猫儿恨得牙痒痒的,道:“难怪我常听人说,愈是这种所谓‘枭雄’人物,愈是这种大坏蛋,疑心病就愈重,甚至对自己身畔最亲近的人,也要弄些手段。” 沈浪叹息道:“正是如此。” 熊猫儿低着头在雪地上走了两圈,突又抬头道:“但这雪地上既不似被人扫过,在此等情况下,他们势必也不会是倒退回去的……” 沈浪颔首道:“人可以倒退回去,如此多车马,便不可能了。” 熊猫儿道:“那么这车辙马蹄又怎会突然不见了?” 沈浪缓缓道:“这种情况我曾遇过一次,是在墓外,那是他们踏着原来脚印退回去的……” 熊猫儿道:“第二次可是在那山上?” 沈浪道:“不错,那是他突然走入地道。” 熊猫儿道:“是呀!所以这才叫奇怪,车马既不能倒退着回去,这里又绝没有什么地道,他们莫非是飞上天去了不成?” 沈浪目光凝注着那一片雪地,只见深深的日色,照在雪地上,宛如一片莹白发光的镜子似的。 熊猫儿忍不住道:“这里什么古怪也没有了,莫非你还能瞧出什么?” 沈浪默然半晌,缓缓道:“我正是已瞧出了。” 熊猫儿大奇道:“你瞧出的是什么?” 沈浪道:“你说这片雪地上什么古怪也没有,不错,就因为这片雪地上并没有古怪了,所以才有古怪。” 熊猫儿皱眉头,苦笑道:“老天爷,你说的这话可真教人难懂。” 沈浪道:“难道你还瞧不出这雪地有什么特别之处?” 熊猫儿左看右看,前看后看,还是瞧不出这雪地特别在哪里——这雪地上简直一点印子都没有。 他只好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这雪地上若真有特别之处,想来就是我眼睛瞎了。” 沈浪叹了口气,道:“你瞧这片雪地是否干净整齐得很?” 熊猫儿道:“嗯!太干净了。” 沈浪道:“但雪霁已有两三天,所以这片积雪也有两三天了,此地纵是深山,但过了两三天,这雪地怎会还如此干净?” 熊猫儿道:“嗯……嗯,不错。” 沈浪道:“何况普通积雪,也不可能有如此平整……这片雪地简直就像是画上去的,简直可以当镜子了。” 熊猫儿不住点头,道:“嗯!有道理……” 沈浪道:“所以你就该懂了。” 熊猫儿苦笑道:“我还是不懂,这……这究竟……不过……唉,还是你快说出来吧。” 沈浪微微笑道:“只因这片雪地本是人工铺上去的。” 熊猫儿失声道:“人工铺上去的!” 沈浪道:“不错,他们将地上的车辙马蹄先扫过一遍,然后,再从别的地方运来新雪,用人工铺在上面。” 熊猫儿叹道:“好小子,居然肯花这么多力气。” 沈浪笑道:“反正出气力的又不是他自己。” 熊猫儿道:“如今我总算知道有三种法子可消灭雪地的足印痕迹,躲去追踪,只可惜……我这一辈子是万万不会用上的。” 昼短,眨眼便是黄昏。 沈浪与熊猫儿又追过三处山坳。 熊猫儿两只眼睛,当真有如猫似的,睁得滚圆,绝不肯放过一丝线索,但他却连一丝线索也没有发现。 于是星群渐升,夜色渐浓。 熊猫儿长长叹了口气,颓然道:“又是一天过去了……白白地过去了。” 沈浪道:“这一天还未过去。” 熊猫儿道:“但天已黑了。” 沈浪微微一笑,道:“天黑了有何不好?” 熊猫儿叹道:“咱们白天都找不着线索,天黑了岂非……” 沈浪截口笑道:“白天找不着,天黑了反有希望。” 熊猫儿直着眼睛,笑道:“你莫要真将我当成猫,要到天黑时才瞧得清楚。” 沈浪道:“快活王虽然巧计百出,但到了天黑时,难道会不点灯么?” 熊猫儿怔了怔,抚掌大笑道:“不错!果然是天黑时反而容易找,只要他点灯,无论多远,咱们都可瞧得见……他本事再大,要想在这黑黝黝的深山里藏住灯光,可也不容易。” 两人振起精神,再往前走。 风轻啸,星光淡,广大的山区中,静寂如死。 熊猫儿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外,什么也听不到。 他又憋不住了,喃喃道:“咱们莫非追错了方向?” 直过了盏茶时分,又走出百余丈开外,沈浪却未答话,但突然间,他竟展颜一笑,道:“你瞧,那是什么?” 灯光!无边的黑暗中,赫然有了一点灯光。 熊猫儿不等他再说第二句话,早已扑了过去,沈浪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沉声道:“对付此人,切切不可大意。” 黑暗中的灯光总是难辨远近,有时那灯光明明瞧着很近,却偏偏很远;有时瞧着很远,却又偏偏很近。 沈浪一句话说完,熊猫儿还未答话,那灯光已赫然到了眼前——只见一块巨大的青石上,摆着盏孤灯。 灯光有如鬼火般闪烁不定,青石上的残雪,也不知被谁打扫得干干净净,但四下却连鬼影也瞧不见一个。 虽然没有人,熊猫儿还是不禁心跳了起来——他虽然心跳了起来,还是一步步走了过去。 灯,金光闪闪,竟是黄金所铸。 熊猫儿咬牙道:“好小子,连灯也是金子做的。却不知他留下这样一盏灯,在这里又是在耍什么花样。” 沈浪面色凝重,缓缓道:“他这盏灯是留给咱们的。” 熊猫儿突地驻足,道:“留给咱们的,莫非是诱人的陷阱?” 沈浪道:“他若以为这小小的陷阱也能害得到咱们,他便不是‘快活王’了。” 熊猫儿皱眉道:“这话我又不太懂。” 沈浪道:“像他这样的枭雄人物,绝不会轻易低估对方的实力。” 熊猫儿拍掌笑道:“不错,尤其对方是沈浪,他纵未见过沈浪,也该听说过沈浪的名字,他若以为略施小计便可害得到沈浪,他就是呆子了。” 沈浪微微笑道:“正是此理。” 熊猫儿忽又皱眉道:“但……但话又说回来了,他又怎会知道是沈浪在找他?” 沈浪沉声道:“瞧他的行事,说不定早已在此山中遍布暗哨,说不定……” 熊猫儿道:“无论怎样,待我先去瞧瞧。” 他谨慎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原来的脾气,不等沈浪再说话,一个箭步,就蹿了过去。 金灯下,竟压着张纸,上面写着:“沈浪!你要找我么?好,沿着这条路来吧。” 这简简单单十几个字旁边,竟画着幅详详细细的地图,说明了这条路通向哪里,路是如何走法。 也注明了他的驻扎之地。 熊猫儿苦笑道:“好小子,居然还怕咱们找不着他,居然连地图都画出来了。” 沈浪叹道:“此人行事,当真是人所难测。” 熊猫儿道:“但……这幅地图会不会是假的?” 沈浪沉吟道:“极有可能,他故意留下这地图,要你我上当,我等若是真的按图而行,说不定非但永远找不着他,反而离他愈来愈远。” 熊猫儿道:“但他并不怕咱们,又何必如此?” 沈浪叹道:“所以此图也极有可能是真的。” 熊猫沉吟着道:“这地图若是真的,咱们若是照着图走,他便可从从容容等在那里,从从容容布下各种陷阱……这样,咱们岂非等于自己送上门去?” 沈浪道:“正是如此。” 熊猫儿道:“但咱们虽然明知如此,不照这张图走也不行呀……若不照着这张图走,却叫咱们走哪条路?” 沈浪长叹道:“这正是此人的厉害之处,他正要令我们左右为难,举棋难定,单只这一点,他便已占了上风。” 熊猫儿道:“这可真是叫人头疼……照着图走既不行,不照着图走也不行,我看见这纸条时,本以为是件很简单的事,哪知却愈想愈复杂,愈想愈想不通,早知如此,不去想它反而好了。” 沈浪说道:“世上有些事正是如此,愈想得多,顾虑愈多,于是就做不成了;若是不想就做,反而说不定能做得通,世上有许多轰轰烈烈的大事,正是不想就做而做出来的,若是仔细想过,便不会做了。” 他这简简单单几句话中,正包含着许多极高深的哲理,熊猫儿听得连连点头,抚掌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我真想不到你也会说出这种话来,只是……只是咱们此刻偏偏已想过了,那又当如何是好?” 沈浪微笑道:“纵然想过,咱们也可当作根本未曾想过的。” 熊猫儿大喜道:“既是如此,咱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照着图走吧,我本已从你那里学会,无论遇着什么事,都先动脑筋想一想,如今我却又从你那里学会,若遇着无可奈何之事,便是不去想的好。” 沈浪笑道:“但你却也要等到想过之后,才会知道什么是无可奈何之事,是么?” 熊猫儿凝思良久,终于拍掌道:“不错,这道理我总算想通了。” 这道理骤听似是完全矛盾,其实却完全统一。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