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朱七七娇嗔道:“你捉摸到了,你厉害,你倒是说呀。” 熊猫儿指着一个足印道:“你瞧,这个足印最大,想见此人身材最是魁伟,而这几人之中,身材最最魁伟的便是……” 朱七七拍掌道:“不错,这足印是连天云的。” 熊猫儿又指着另一足印,道:“这足印与别的足印形状俱不同,只因此人穿的是多耳麻鞋,而多耳麻鞋通常是出家人穿的。” 朱七七喜道:“天法大师!这是天法那老和尚的。” 她也指着一个足印,道:“这是草鞋的印子,冬天穿草鞋的,只有乞丐……金不换呀金不换,这双足印是你留下的么?” 举起脚来,狠狠在那足印上踩了几脚。 熊猫儿笑道:“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你不但可爱,而且还聪明得很。” 朱七七道:“但还有三个足印,我又看不出了。” 熊猫儿道:“这三个足印,看起来都无特异之处,的确难以分辨,但……你瞧瞧这里,就又可分辨出了。” 他指着的是两只特别深而清晰的足印,两双足印,相隔数尺,入雪之深,仿佛用刀刻的一般。 朱七七拍手道:“呀!是了,这就是金无望与冷大在比武时留下的,那时两人许久都站着不动,而且都费劲得很,留下的足印,自然特别深了!” 熊猫儿接口道:“而冷大既然落败,这最深的一双足印,自然就是他的。” 朱七七喜道:“不错,不错。” 其实她也知道纵然认出每个人的足印,也未必有什么用处,但她弄懂了一件事,还是忍不住要十分欢喜。 她说别人像个孩子,其实她自己才真像个孩子。 熊猫儿又道:“还有一点,冷大终年足不出户,所以他的足印,还有麻线的印子,而金无望近来马不停蹄,东走西奔,足底早被磨得光光滑滑了。”要知那时皮革尚不通行,鞋底通常都是用麻线纳成的,取其坚韧柔软,穿着舒服,而武林人士穿着的薄底快靴,更是大多属于此类。 朱七七听得又是欢喜,又有些佩服,不住颔首笑道:“不错……不错……” 熊猫儿道:“别人的足印都分出了,剩下的一双,自然就是李长青的……你那双女子的足印,更是不用说了。” 朱七七笑道:“你这小猫猫,你真是愈来愈聪明了。”突然伸出手来,在熊猫儿面颊轻轻拧了一下。 这“小猫猫”三个字,当真有说不出的亲密,说不出的爱娇,那轻轻一拧,更是令人灵魂上天。 熊猫儿痴痴地大笑一阵,又道:“其实我这观察事物之法,多是自沈浪那里学来的,他……” 朱七七突然抬起头,大声道:“你又说起他……你又提起他了,我听到这名字,就头疼。” 其实她疼的不是“头”,却是“心”,她自觉自己早已忘了那沈浪,但只要一听到这名字,她的心就好像被针刺着。 熊猫儿忽然见她发这么大的脾气,倒呆住了。 呆了半晌,讷讷道:“你不愿听,以后我……我再也不说就是。” 朱七七道:“再说……再说你是什么?” 熊猫儿道:“再说就是王八蛋。” 朱七七这才回嗔作喜,展颜笑道:“好,脚印都分出了,然后呢?” 熊猫儿指着金无望的足印道:“你瞧,这同一足印有的在六人中最轻最淡,有的却又是最深最重,这表示金无望之轻功,本是六人中火候最温的,但到了后来,却因气力不继,显然他必定是经过了一番浴血苦战。” 朱七七笑容立又敛去,焦急地问道:“还有呢?” 熊猫儿又指着一行足印,道:“这些足印,足尖向外,显然是他们离去时留下的,但这其中,却少了金无望的脚印……” 朱七七惊呼道:“如此看来,莫非他已被人制住,抬着走了。” 熊猫儿苦笑一声,道:“想来只怕是如此的了。” 朱七七急出了眼泪,顿足道:“这怎么办呢?那他落入他们手中,那……那真比死还要难受。”金无望的脾气,的确是宁愿死,也不能屈服。 熊猫儿默然半晌,沉声道:“这些脚印,都比他们来时深得多了,显见他们的气力也耗损了不少,尤其是连天云和冷大……” 朱七七截口道:“但……但金不换从来不肯出力与人动手,足印怎地也变得这么深?” 熊猫儿接道:“金无望想必就是被他抬着走的,两个人的重量加在一起,那脚印自然要深了。” 朱七七跳了起来,拼命践踏着金不换的脚印,流着泪骂道:“恶贼……畜生!你们……要是敢在路上故意折磨他,总有一天,我要把你切成一块块的来喂狗。” 熊猫儿伤感地望着她,却不知是在为她伤感,还是在为自己伤感——看见自己的心上人在为别人如此着急,心里的确不知是何滋味。 朱七七已一把拉住了他,颤声道:“求求你,帮我去救他好么?” 熊猫儿垂首道:“我……我……” 朱七七流泪道:“我世上的亲人,只有一个你,你难道忍心……” 熊猫儿突然顿了顿脚,大声道:“走。” 熊猫儿其实早知自己纵能追着他们,但要想自天法大师、金不换这些人手中救回金无望,实是难如登天。 然而,世上又有哪个男子能拒绝自己心上人的流泪哀求,更何况是熊猫儿这样热情的男儿。 他索性什么话也不说,到时候只有拼命。 两人追着足迹而奔,心中俱是心事重重,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但朱七七的手掌一触熊猫儿,两只手便又握在一起。 足迹北去,并非去向洛阳,却到了一座山麓,山虽不高,但站在山脚下往上瞧去,还是要教你瞧得头晕。 熊猫儿木立山下,突似发起呆来。 朱七七道:“上山呀,发什么怔?” 言语虽然有些责怪之意,但语气仍是亲切而温柔的——她何尝不知道好歹,她何尝不感激熊猫儿对她的心意。 熊猫儿沉声道:“我只是在奇怪,他们擒了金无望后,纵要拷问,也该回到仁义庄去,却为何来到这里?” 朱七七失色道:“莫非……莫非他们要将他带到山上害死?” 熊猫儿苦笑道:“他们若是要下毒手,又何必定要到山上,雪地之中,还不是一样可以动手?这其中必定另有蹊跷。” 朱七七惶然道:“是呀,雪地上一样可以动手,为何要将他带到高山上……唉!我心里实在已全没了主意。” 其实熊猫儿心里又何尝有什么主意。 两人显然都没有什么主意,只有上山瞧个明白。 但山路崎岖,有的岩石、藤草间,积雪甚少,有的地方雪花被山岩挡住,地上根本就无积雪。 于是他们追查足迹,便无方才那么容易。 两人走走停停,张张望望,到了一座山坪,山坪上有个小小的八角亭,朱栏绿顶,衬着满山白雪,更是赏心悦目。 但足迹到了这里,竟突然踪影不见。两人全神贯注,找了半天,却再也找不出一只脚的印子。 熊猫儿皱眉道:“奇怪……奇怪……” 朱七七道:“奇怪,奇怪……这些人难道突然在这里飞上天去了不成?”突然一拍手掌,大喜接口道:“原来如此。” 熊猫儿奇道:“你猜出了?” 朱七七道:“这种情形,我已遇到过一次,即是我和沈……我和铁化鹤、胜滢、一笑佛这些人,追查古墓的秘密时,也是有一行足印,半途中突然没有了,那时就有人说,他们莫非是飞上天去了不成?” 熊猫儿道:“结果是怎么样了?” 朱七七道:“后来我才知道,他们走到那里,又踩着自己原来的足印退了回去,教人非但再也追不出他们的下落,还要在暗中疑神疑鬼。” 熊猫儿抚掌道:“呀,果然好计。” 他立时往退路追去,但走了两步,却又不禁皱眉道:“但这次……这次却未必也是如此。” 朱七七道:“为什么?这次为什么就不一样?” 熊猫儿道:“那古墓之事,我们所知虽不多,但想见必是些诡秘的勾当,自然要装神弄鬼,故布疑阵,而天法大师这些人……” 朱七七笑笑道:“这些人难道就是好人么?” 熊猫儿苦笑道:“这些人是好是歹,且不说他,但终究都是有名有姓的角色,纵然藏头露尾,也跑不掉的,何况……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后面有人追踪,更何况,以他们的身手,纵然有人追踪,他们也未必会躲藏。” 朱七七沉吟半晌,道:“这话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但依你说来,这又是怎么回事呢?难道他们真的突然飞上天空了不成?” 熊猫儿叹道:“这……我还是不知道。” 朱七七跺脚道:“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那……那又该怎么办呢?难道就在这里干等着他们再从天上掉下来?” 熊猫儿道:“这……我看咱们还是上去瞧瞧,说不定……” 话声未了,山上突有一阵惨呼之声传来。 一个嘶哑的声音,颤声呼道:“救命呀……救命呀……” 熊猫儿、朱七七,不由得同时吃了一惊,两人对望一眼,同时展动身形,向惨呼之声传来处奔去。 这呼救之声,是从一处断崖下传上来的。 朱七七和熊猫儿到了那里,呼声已更是微弱,呼救之人,似已声嘶力竭,只是继续着,呻吟似的呼道:“我……我已要掉下去啦,哪位仁人君子,来拉我一把吧,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老人家的好处……” 随声望去,只见那断崖边缘,果然有两只手紧紧攀在上面,指节都已经变成青色,显见已无力支持。 朱七七松了口气,道:“幸好这人命不该绝,还未掉下去,我们都恰巧在山上……” 当下大声道:“喂……你莫怕,也莫松手,咱们这就来救你了。”方待大步冲将过去,但手腕却被熊猫儿拉住。 熊猫儿皱眉道:“且慢,我瞧此事……” 朱七七着急道:“人命关天,救人如救火,还等什么?”那人呼救之声愈是嘶哑微弱,她心里便愈是着急。 熊猫儿道:“我瞧此事总有些……” 朱七七跺脚道:“无论有些什么,总也得先将人救起来再说,再等,等到别人掉下去了,你对得起你的良心么?” 熊猫儿还待说话,但已被朱七七一把推上前去。 他只得颔首道:“好,我去救他,你在这里等着。”脱开朱七七的手腕,一步跃到崖前,俯身捉住了那人两只手腕。 朱七七道:“用力……快……” 话犹未了,突见本自攀住断崖的两只手掌,向上一翻,双手细指,已扣住熊猫儿右腕脉。 他用的是最犀利之“分筋擒拿手”。 熊猫儿骤出不意,哪里能够闪避,既被捉去,哪里还能挥开,但觉双臂一麻,浑身顿时没了气力。 朱七七一句话还未说完,熊猫儿已惊呼一声,整个人被抡了出去,直落入那百丈绝崖之下! 这变化委实太过突然。 朱七七如遭雷轰电击,整个人都怔在当地。 只听熊猫儿惨叫之声,余音未了,断崖下却已有狞笑之声发出,一条人影,随着笑声翻了上来。 这时天色已晚,沉沉暮色中,只见此人身穿大棉袄,头戴护耳帽,全是一副普通行商客旅在严冬中赶路的打扮。 朱七七惊魂刚定,怒极喝道:“你这恶贼,还我熊猫儿的命来。” 喝声中她亡命般扑了过去。 那人却不避不闪,只是笑道:“好孩子,你敢和我动手?” 语声说不出的慈祥,说不出的和缓。 但这慈祥、和缓的语音一入朱七七之耳,她身上就仿佛狠狠挨了一鞭子似的,跳起来又落下,却再也不会动了。 山风凛冽,大地苦寒。 但见朱七七脸上,却有汗珠粒粒迸将出来,每一粒都有珍珠般大小,她身子虽不能动,手脚却抖个不停。 那人笑道:“好孩子,难为你还认得我。” 朱七七道:“你……你是……” 她咽喉似已被封住,舌头似已被冻结,纵然用尽全身气力,却只见她嘴唇启动,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人笑道:“不错,我就是你的好姑姑,天寒地冻,姑姑我穿了这件大棉袄,模样是不是就有些变了?” 朱七七道:“你……你……” 那人柔声道:“姑姑对你那么好,替你穿衣服,喂你吃饭,你却还是要跑走,你这个没良心的。” 他口中说话,脚下已一步步向朱七七走来。 朱七七道:“求……求……” 那人笑道:“你走了之后,可知姑姑我多么伤心,多么想你,今日总算又遇着你,你还不过来让姑姑亲亲……” 朱七七骇极大叫道:“你滚……滚……” 那人笑道:“你怎么能叫姑姑滚,姑姑这正要带你走了,替你换上好看的衣服,喂你吃些好吃的东西……” 说到最后一字,她已走到朱七七面前。 朱七七嘶声喝道:“你过来,我打死你。” 举手一掌,向那人劈了过去。 但她全身的气力,已不知被骇到哪里去了,这一掌虽然劈出,掌势却是软绵绵的,连只苍蝇都打不死。 那人轻轻一抬手,就将朱七七手掌抓住,口中笑道:“你还是乖乖地……” 朱七七耳朵里只听到这六个字,头脑一晕,身子一软,下面的话,便再也听不到一个字了。 山风强劲,片刻间便将她吹醒过来。 刚张开眼,便发觉整个人都已被那“恶魔”抱在怀里,这感觉当真比死还要难受,比死还要可怕。 虽然隔着两重衣服,她却觉得好像是被一条冷冰、黏腻的毒蛇,缠住了她赤裸的身子…… 她颤抖着嘶声呼道:“放开我……放开我……” 那人笑道:“小宝贝,我怎舍得放开你?” 朱七七抬手要去推,却又发觉自己身子竟又瘫软了。 往昔那一段经历,她本已当作是段噩梦,从来不敢去想,然而此刻,她竟又落入那相同的噩梦里。 此刻她心里的感觉,已非恐惧、害怕、悚栗……这些字眼可以形容——世上已无任何字可以形容。 她反抗不得,挣扎不得,满眶眼泪泉涌而出。 她只有颤声道:“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吧,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何苦如此害我?何苦如此害我?……” 那人笑道:“我这样温柔地抱着你,你怎么能说是在害你?这样若是害你,那么你也来抱抱我,你来害害我吧。” 朱七七嘶声道:“何苦不肯放我,求求你,你就杀了我吧,你若是肯杀了我……我做鬼也要感激你的……” 那人笑道:“我杀了你,你怎会感激我?你这是在说笑吧?” 朱七七道:“真的……真的……真的……”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