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树倒猢狲散-《公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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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得稳,从车窗向外头望出去,能看见上海靡丽的夜景。路过位于静安寺的正业寰丽港,战逸非发现,自己的旗舰店已经停工了。而就在侧对觅雅旗舰店的地方,寰丽港户外led屏上正在轮播花之悦的广告片。
澄糖玫瑰。
战逸非让老夏把车停往一边,认认真真把广告片看完,还重复看了几遍。花之悦依然财大气粗,一口气就签下了三位当红女星。其中一个身材傲人的台湾女星,正以她那独有的娃娃音说着:“经典古方结合尖端科技,如同情人蜜语,沁融于肤……”
三位风格迥异的美人与法国芭葛蒂尔玫瑰园交相辉映,整支广告大片也拍得不惜血本,如梦似幻,最后再以品牌slogan完美收尾——
唯美存世,唯爱永生。
战逸非沉默片刻,然后说,走吧。
抵达方馥浓的酒店时接近刚过十点,老夏刚把车停下,后座上的男人就跟一支箭似的蹿了出去。嫌电梯卡在高层下来太慢,战逸非噌噌噌地一路小跑爬上楼梯,又砰砰砰地敲开门——
方馥浓惊讶,问:“你怎么来了?”
战逸非气喘吁吁:“你……你先让我进去。”
一进门,他就扳过他的腰,搂着他的脖子,往他背上跳。
白天时候刚被宋东坡打得半死,这下还要扛住一个大男人的重量,真是连命都要折了,方馥浓忍不住骂,混蛋。
战逸非挨了骂也不下来,反倒变本加厉,整个人都趴上去。方馥浓忍无可忍把他掀倒在地上,压住他的身体问:“到底来干什么?”
“想你。”见对方露出不信的神情,战逸非郑重点头,“真的想,不信你摸摸我的心。”
战逸非抓过方馥浓的手,刚与他肌肤相触,便觉眼眶发热,鼻子发酸。他现在满心矫情的委屈,不知为何,不知对谁。然后他就说:“抱我。”
方馥浓就抱他。
“抱紧点。”
方馥浓就抱紧他。
两个男人交颈相拥,战逸非把自己完整镶进这个男人的怀抱里,如同一颗回归嵌座的宝石。心里那点委屈稍好一些,但还嫌不够。静静拥抱片刻,方馥浓抬起上身,于是他们又嘴对嘴亲了亲,也不是深吻,只是点水般轻柔触碰。
战逸非连着说了几遍“对不起”,然后就说,替我守住觅雅,我只有你,也只信你了。
眼睛晶亮晶亮,神态跟小孩儿似的天真。
第二天一早,战逸非跟着方馥浓去工厂视察。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面对入目的一片残景,觅雅总裁依然感到心惊肉跳。闹事的工人已被警察驱散,价值数千万的设备折损近半,历经大劫之后,偌大的工厂里只剩下几个老工人正在收拾残局。
仿佛一夜狂风大作雷电晦暝之后,只剩雨水积余,慢慢风干。战逸非一言不发地在工厂里转悠,漫无目的地踱来踱去,挫败感、无力感无比强烈。
有个老工人上来跟他打招呼,战逸非潦草地冲他点一点头。老工人便又对他说:“这些设备好像不是我入厂时候的那些,有些机器型号都对不上。”
老工人看得出年轻老板这会儿没心思顾虑这些,也就识趣地走了。
不是战逸非没心思顾虑,而是这事情太明显。当初他哥病重,能挖空心思动手脚的,除了一度掌控着工厂的战榕也不会有别人。
他一直认为自己的二叔是好人,是恩人,甚至想过恣蚊饱血去感激那个不是父亲胜似父亲的男人。而今便觉得这个念头半是可笑,半是可悲。
“圆圆本来有榕星15%的股权,按当时的行情来说,怎么也不可能只值三千万,但她那时急于把股权套现为你还债,全权交给了二叔处理。”战逸非对方馥浓说,“我最近借到一笔钱,总数只能凑出一个亿多一点,再多一毛钱也是肯定没有了。”
从严钦那儿得来的钱他没打算告诉方馥浓,同样,这钱收了他就没打算再吐回去。他不能把这钱就当作自己的卖身钱,投资入股什么的又太牵扯不清,所以他打算给对方快递一张借据,待觅雅活过来了,就分文不差地还给那人。
方馥浓没有就钱的事情接话,反倒说起别的,他说:“missmiya原本的销售成绩不错,但唐厄事件一定给我们的代理商们造成了损失。他们当中不少人都与我们签着长约,彼此之间都还有违约金的牵绊。加上馥木之源全线停产,工厂又出了这样的事,现在外头肯定人心惶惶,与我们合作的代理商们想要退货、索赔也是情有可原的。”
“你想怎么做?”
“尽人事,听天命。我不能保证整件事最终会圆满解决,你还是可能失去代理商,继而失去觅雅。”顿了顿,方馥浓注视起战逸非,神态凝重,“我想召开一个全国性质的代理商大会,将那些人都请到上海来。觅雅欠他们一个解释,馥木之源停产的事情也必须有个交代。”
“滕云的事情……你能不能再让我想想?”战逸非觉得这话有道理,又担心温妤获悉真相。还在迟疑顾虑,一抬眼对上那双深邃眼睛,里头不见一星半点玩世浮夸。
“好。”战逸非点了点头,“你决定就好,我都听你的。”
苏州工厂里本就有花之悦“挖角”后安插的眼线,而今工厂工人闹事的事件被媒体大肆渲染,吓退了原本一些想搅局的企业,李卉与战博的谈判就多了不止一个砝码。
这个烂摊子战博不甩出手都不行了。榕星那边不得不率先松口,将原先的报价由10亿改成了4.5亿,但花之悦这边却连原本打算出资的两个亿都不愿掏了,李卉更多提了一项要求:由觅雅方面遣散工人。
宋东坡与周晨倒是花之悦想留用的人才,但他们天生有点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犟脾气,拒不接受高薪挽留,反倒声称要带一批人出去单干。绝大多数余下的工人则没这么好命,没到手多少赔偿,便丢了饭碗。
花之悦一味压价,战博头疼不已的同时,也的确想过要把公司卖给儿子。父子关系刚刚缓和实属不易,他也知道儿子为了这公司几近沥干心血。但是这个念头刚刚流露出来,马上就消散了。因为战榕带来了薛彤母子。他恍然惊觉,自己喜欢的儿子为自己留了一个孙子,而不喜欢的那个,居然隐瞒了自己那么些年。
滕云能拉下脸来与李卉要钱,自然是用钱赎回自己的自由身,与许见欧一起去北京。可是薛彤不打算放手,从没披过嫁衣的女人一心只想结婚,她不肯收钱去打胎,反倒说要趁肚子大起来前赶紧领证,赶紧办酒。男人与女人为这件事争执不下,火星撞地球的场面在办公室内上演了多次,最后,滕云在薛彤的要求下,跪下了。
男人跪在销售总监的办公室里,痛哭失声。一些人看见了,很快,另一些人就听说了。办公室,这个绝大多数人永远也喜欢不起来的地方,它有商场的挤压倾轧,有沙场的惨烈血腥,更有菜市场的鸡飞狗跳,一言、一行乃至一个眼神都会引发流言,一点点流言便会发足狂奔,人尽皆知。
战逸非与方馥浓不在公司的这两天,关于滕云与薛彤的流言就疯传了两天。好奇的人们莫衷一是,但都无外乎有个揣测:薛总监手上应该抓着滕总监一个很大的把柄。
滕云真的跪下后,薛彤大惊之余,也感到大失所望。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她喜欢过、敬慕过的滕医生了,她读书不多,但也知道一个男人的膝盖无论如何不该只有半月板与韧带,即便没有黄金也该有杜嘉班纳的皮质;她可以不介意滕云做假账、捞回扣、非法侵占公司财产,这倒是一个书呆子总算有了适应社会的觉悟,但一个能与自己相配的男人怎么也该傲骨铮铮、宁折不弯。
差不多同一时间战榕就来找了她。一方失意,一方就要得意,想到不争气的未婚夫,再想想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榕星,薛彤便带着儿子去见了战博。
战榕掐头去尾、别有用心地引见介绍之后,战博便知晓了整件事的前前后后,原原本本。他与妻子本来还对这事情有些说不上来的疑虑,可一见到战喆立马就欢喜入骨,抛散了所有的负面情绪。连亲缘鉴定都免了,战喆简直与战逸文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得知儿子为自己留下孙子,马慧丽高高兴兴笑了一阵子,又疯疯癫癫哭了一场,然后便说要找战逸非算账。
“我们都是老人了,难道你那儿子还想一直瞒下去,一直到我们都入了土?”她冲着老公宣泄怒气,喊着:“他没良心,也没孝心,让一对快入土的老人见不到自己孙子简直是猪狗不如!他肯定就是指着你的这点钱,怕你把榕星留给小喆,少分了他的!”
战博一样生气。他打算尽早找李卉谈判,把觅雅卖给花之悦。
薛彤与马慧丽婆媳相认之后,觅雅的销售总监就充分发挥了人靓嘴甜的职业素养,每每不着痕迹地夸赞婆婆长得年轻,长得洋气。马慧丽心花怒放,自个儿也就真真洋气起来,叫薛彤只管叫她英文名字“miya”,还隔三差五地与她、与战喆相约出去血拼,送了这对母子不少礼物。
在旁人看来,马慧丽这样的女人有点拎不清,她都不知道自己老公濒临破产,依然花钱大手大脚。她送东西送得特别贵重,给了薛彤一辆minicooper,又送了战喆一尊金佛,说是给儿媳妇的见面礼,又说送给孙子强身健体,驱灾避邪。
金佛还是拉着温妤陪自己去买的。金佛价格不菲,温妤只知道马慧丽要买来送人却不知道送谁,出于好心便提醒她,最近榕星财政状况不太好,是不是可以送些不那么贵重却一样有意义的礼物?
顾及婆婆的感受,温妤尽可能把话说得婉转,可马慧丽还是不乐意了。我花我自己家的钱怎么了?照样买下几十万的金佛,也不跟温妤再多说一句,冷着脸就让司机开车送自己回家。
回去以后,马慧丽便在丈夫面前数落起温妤不懂事,她说,我找人给小喆算过,他就是命里缺金身体才会那么差,所以我给他买了一尊金佛,用的还是我从娘家带来的钱,她脸不是脸、嘴不是嘴的什么意思?她是怕我多花了钱,将来不留给她和她的女儿?
马慧丽气冲冲地想把薛彤母子接回家来住,最不济也得让温妤知道薛彤母子的存在,但战博呵斥住了她。温妤一向孝顺得体,更为战逸文疯过,战博同情她,也感激她,任何一个深爱自己儿子的父亲,都不能对一个同样深爱自己儿子的女人不厚道。
温妤住在外头,感觉出婆婆生了气,趁休息便带女儿回来看奶奶。
不仅对上门道歉的儿媳妇不热情,对可爱透顶的孙女也不热情。马慧丽阴阳怪气地“嗯”了一声,就继续跟薛彤通话——
“miya啊,小喆最近身体好不好啦?哎哟,黄金现在又不贵,一尊金佛不算什么……只要他好我跟老战就满足了,他在不在你旁边啊,让我跟他说两句……”
miya是谁?小喆又是谁?温妤心里有个疑问,这个疑问令她十分不安。
薛彤挂了电话,又约滕云一起去试婚纱。滕云关机不回,薛彤兴味索然,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去。
婚纱店里的小姐极致殷勤,可没一件婚纱能让她满意,这件的一字肩显得小家子气,那件的曳地鱼尾衬得她下围太宽,薛彤挑三拣四了一下午,主婚纱、出门纱一件没定,只选中了一件中式的敬酒服。店员小姐吁出一口气,想到与这衣服相配的新郎款也得试一试,便问她:“你先生不来一起试试礼服吗?”
“他死了!”薛彤恶狠狠咒出一声,就穿着刚刚上身的大红色礼服坐地大哭,劝都劝不起来。
方馥浓恰好这个时候走进来,他叫薛彤“honey”,还跟店员解释自己来晚了。
薛彤的眼泪收了一些,店员小姐们连连夸赞他们金童玉女看着登对,然后在方馥浓的授意下,暂时先离开了。
眼妆都防水,泪水完全收干后就没留下多少痕迹,薛彤摆出冷淡的表情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公司就那么大,传话的人比你想得还多。”
“撕烂那些贱货的嘴!”薛彤脾气不小,从滕云那儿得来的不痛快怎么也得找人撒了,又问,“咱们可是话不投机,政见不同,你来找我,到底干什么?”
方馥浓说出自己的目的前,反倒问对方:“你是不是抓住了滕云什么把柄,他才愿意同你结婚?”
“这话我没必要跟你说!”薛彤像受惊了的刺猬一样蜷起来,只以扎人的尖刺对人,“你走!我没话跟你说!”
“不是。”方馥浓摇摇头,“我只是想来问你要一份全国所有代理商与经销商的明细资料,你也知道觅雅最近的状况不太好,代理商大会可能是挽回局面最后的机会。”
“名单我有,回公司就整理完给你。”薛彤虽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对于一直照顾自己的小叔子,也不至于做得太绝。
“我先谢谢你。”方馥浓看上去要走人,忽然又掉头说,“我的身材跟滕云差不多,真的不用我代替他来试礼服?”
薛彤默许,方馥浓也就让店员小姐取来了同款的新郎服。比起矫情地躲进换衣间,公关先生就在外头大大方方脱去上衣,宽肩窄腰的好肉体立即一览无余。马甲线清晰可见,人鱼线欲露不露,肌肉紧实的线条分外香艳,还有这一身肤色,虽然也挺白,却绝不是战逸非那种刀光雪芒似的白,看来莫名可口香甜。
整具身体如同蜜渍、如同砖砌、如同铁铸,令人惊艳、令人浮想、也令人咋舌,薛彤忍不住说:“看脸你比滕云瘦不少,没想到身上却比他壮那么多。”
“他是书生一介,自然比不了我们这些常跑常混的。”方馥浓将那件中式礼服往身上披了披,然后告诉店员小姐,不合身。
“你是北方人吧。”这男人简直从头帅到脚后跟,店员小姐明着看,暗着瞥,还搭话说,“上海的男人普遍矮,很少有你这么好身材的。”
“在老婆面前,我可不能跟别的美女搭讪。”方馥浓看着还挺入戏,亲昵搂了薛彤一把。
店员小姐也算受到了恭维,笑着说,我去找找看这件新郎服还有没有大一号的。
只留下“新郎”与新娘两人独处,方馥浓也不穿上衣,就这么赤着上身与薛彤说话,“你真的要嫁滕云?”没等对方再次翻脸,他补充一句,“我不想劝你,也不想拦你,我只是觉得,你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更好的选择?谁呢?你?还是战逸非?”
“死基佬当然不是更好的选择。”方馥浓不介意自嘲,笑了笑,“但是,不用我点明你也应该感觉得出,在这点上,滕云与我们差不多。”
薛彤叹了口气:“我不是瞎子,我认识滕云的时间够长了,我知道他喜欢男人。”
方馥浓露出惊讶神态:“那你为什么……”
薛彤叹了口气:“我想赌一把,我觉得没人生下来就喜欢同性,没准儿滕云会为我改变。”
“他是变了,但不是性取向,而是别的。”方馥浓摇了摇头,“如果你们真心相爱,我也只能祝福,但似乎也并不是这样。”
“我知道。”薛彤再次叹气。这个女人是个矛盾体,外表看着张扬凌厉,骨子里却也柔软寂寞,她对自己、对未来表露出深深忧虑,说,“有一天早上我在镜子前化妆,我看着里头那张特别憔悴、特别枯萎的脸,忽然意识到,我三十几岁了。”
“当妈的女人都不容易,当妈的单身女人就更艰辛,我也想有个人来爱我,来照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滕云是我这辈子最后的机会,可能我错过他我就注定得是一个人,我怕我就会这样一直到老,我怕我一辈子披不了婚纱,我怕我儿子没有爸爸。”
“你根本没必要有这样的忧虑。”方馥浓微微皱眉,凝视薛彤的眼睛,“你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男人都强悍,更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女人都漂亮,你这样的女人应该遇见一个足以匹配你的良人。”
薛彤的眼眶已经泛红,她不自信地问:“你觉得会有你说的那种男人爱上我吗?爱上一个年过三十的单身母亲?”
方馥浓没回答,一把拽过薛彤就吻住她的嘴唇。男人唇舌柔软,吻技高超,薛彤被对方撩拨起斗志,立刻使劲解数吻回去。
互不相让地狂热吻毕,方馥浓舔去嘴上沾上的唇膏,笑了笑:“我猜你已经有答案了,你差点用一个吻就把我掰直。”
“老娘就是这么有魅力!”薛彤阴霾尽扫哈哈大笑,“我骗他说我怀孕了他就信了,亏他还是清华的博士,简直笨得要死!”笑过之后忽又神态凝重起来,“哦对了,忘记跟你们说——不过我猜你们很快也会知道,我和小喆已经与战家人相认了。”
“我不意外。即使你不说,也有人会说,何况小喆是战家人,迟早是要回家的。”方馥浓摇头,引开话题,“其实,除了代理商名单,我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你还想要什么?别是要跟我借钱吧?我可没那么多,再说我就算有,也不会白白砸水里。”薛彤警惕地看了方馥浓一眼,随即便以更警惕的声音说,“你能不能把上衣穿起来?你这样是色诱,是犯规!你再这么光着跟我说一会儿话,我得把房产证掏给你了!”
方馥浓大笑。他慢条斯理地穿起衬衣,说自己与原料供应厂商联系过,对方表示当初与觅雅对接的那个陈工已经卷款携逃了,他们已经报警处理。
薛彤一旦放手,滕云就感到濒死的边缘缓过一口气来。同样,他也知道觅雅要把剩余原料全部退回供应商,自己那些不见光的勾当很快就会被发现。滕云没有主动招认,但他知道自己老板不是傻子,这当中的来龙去脉多半已经心知肚明了。
曾国藩曰:不为圣贤,便为禽兽。这话个人有个人的理解,这话个人有个人的执行力。
方馥浓活得绛皓驳色,两者兼备,但滕云却哪头都没捞着好。事情到了这一步,对他而言,似乎只有唯一选择。
待方馥浓出去办事,他便主动敲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把一张支票递在战逸非面前。
一百七十六万。
他说,战总,我想你最近可能要用钱。然后就提出了辞职。
“怎么了?”树倒猢狲散,好像也不奇怪。战逸非把支票拿在手里,看了看,“这笔钱……”
“这笔钱是我凑的,可能还够不上我从你这里……借走的。”滕云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他想坦白自己利用职务虚报账目、收受回扣的事情,但想了想,还是换了一个更婉转的说法。
战逸非收下这笔钱,问:“下家找好了么?”
“我和见欧约好了去北京。他先去了。昨天我们还聊了很久,他把他找好的房子拍照片传了我,不算太宽敞,但很漂亮……”只有提及恋人,这个男人枯槁的脸上才闪现出一丝笑容,“去北京以后,我想去医院找份工作,可能我这人还是更适合救死扶伤……”
“什么时候走?”
“我知道工作交接要一个月的时间,可是……我想尽快离开上海,明天就走。”
战逸非陷进了沉默里。这些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而这些事情改变了太多人。
两个男人一样不说话,直到滕云想起身出门,战逸非才突然开口,“代理商大会是这周五,我希望你到时候能够出席,以品牌总负责人的身份亲自在会上向我们的合作者们解释:馥木之源全线停产是因为膏体陈放后变了形,对于这个失误研发中心已经找到了解决对策,不日就将恢复生产。”顿了顿,补充道,“一日未离开公司,一日你就代表了馥木之源,代表了觅雅,我希望你能在会上引咎辞职,这样至少能表现出你的担当以及我们公司对停产一事的重视与反省,尽可能地在媒体与合作方这里挽回公司的声誉。”
滕云愣了愣,没接话。
“你惹下的烂摊子,必须由你亲自解决。”战逸非把手中的支票又递回去,“如果你不答应,这笔钱我不会收,我会直接起诉你。”
听他那意思,便是自此恩怨两消,互不亏欠。
滕云不得不留下,他想着,也不过是多留几天而已,把这分内事完成了便去北京。也就是这几天的时间,公关部与市场部就把代理商大会的事宜全部落实了。
租下了五星酒店,请了媒体,请了领导,请了五湖四海内的合作伙伴,会场布置得时尚高雅,还让凯文找了模特礼仪来引导宾客。即使觅雅而今传言纷纷,战逸非依然希望它以最得体的形象出现在人们眼前。
而且方馥浓也跟他说了,在会后的招待晚宴上,他会跟几个全国性顶级代理公司的负责人洽谈,他会想办法说服他们入股觅雅,解决他们现在的资金困境。
在这个可能被收购的节骨眼上,代理商大会对觅雅而言意义重大,同样也成了这段时间化妆品行业内的一件备受瞩目的大事。十个外头人,九个抱着好奇心,都想看觅雅如何绝处逢生,想看花之悦如何见招拆招,也想看别的企业能否浑水摸鱼趁机搅局。
方馥浓代表了觅雅对外的形象,滕云则是馥木之源的负责人,两个男人都有义务在这样一个场合维持企业的体面,没仇人相见刺刀见红,只是各尽己责,把分内事情干完。
会议进行得比预计更顺利,方馥浓重又向代理商介绍了觅雅调整后的品牌规划,并重新制定了新的营销策略,在如何增强客户黏度的问题上更下了一番功夫。滕云依照约定发言、辞职并表示,对已经流露到市场上的馥木之源产品,觅雅将全部召回并当众销毁。
台下的人都聚精会神,偶或窃窃私语,看来对公司的新规划十分认可。战逸非在一旁看着,觅雅似乎有了生机。
但是,转折突如其来。
跟演电视剧一样,一群便衣经济警冲进会场,大喊一声:“全部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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