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又见长安乱-《西域第一都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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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吉赶紧去拉,不料被苏子一扯,两个人全滚到雪窝里。

    郑吉抱着苏子,但觉怀中玉人柔若无骨,异香扑鼻,心脏不由狠狠跳了几下,登时手忙脚乱起来。

    苏子不出声,将小脑袋抵在郑吉胸前,犹如一头温驯的小鹿。

    “苏子,你没事吧?”

    苏子摇头不语,眸子迷离,吹气如兰。

    郑吉不敢再动,任由苏子将小脑袋枕在他的胸前,抬头望天,月明星稀,千山暮雪。

    过了很久,苏子问道:“郑大哥,你会忘了我吗?”

    郑吉没有说话,可以忘掉吗?那个秋日美丽的邂逅,黄鹄楼上一曲鱼荻引,还有这双风雪中凝望的眼眸。人活着到底在追求什么?如果真的可以,也许终老江湖是个不错的抉择——青山向人,鱼鸟沉浮。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可是,真的好不甘心啊,那个白衣如雪一骑西归的女子呢?

    苏子抬起头,“郑大哥,你怎么啦?”

    郑吉坐起来,笑着帮苏子扑去身上的雪:“没什么……苏子,天晚了,受了寒可不好,还是早点儿回去吧。”

    苏子垂下眼睑,嗯了一声,却没有动的意思。

    “苏子……”

    “郑大哥,我想再听一次鱼荻引,可以吗?”

    郑吉看着月光下苏子那双比西陂泽还要深邃明亮的眼睛,扑扑身上的雪,轻轻点了点头。

    见郑吉珍而重之取出鱼荻箫,苏子眸子里的柔情又浓了几分。

    西陂泽畔,一曲箫音悠悠而起。初细如丝后如缕,一声两声落花雨。诉尽平生云水心,尽是春花秋月语。

    苏子把额头倚在郑吉肩头,泪落如雨。

    你是谁前世的回眸?

    你是谁今生的初见?

    你是谁江南烟雨中凝固的水墨画?

    你是谁断桥上那片远去的油纸伞?

    山盟枯萎,

    海誓凋落,

    请抱紧我,

    如果有轮回,

    在来世的人海中,

    你一定要找到我

    ……

    5

    郑吉和虎蛮回到虾撁坊时,看到徐虎正在大门外东张西望。

    见郑吉二人安然无恙,徐虎大喜:“殿下一夜没睡,嚷嚷着要出城寻你。你再不回来,我们可就要杀向西陂泽了。”

    虎蛮想起鸡公那根鱼竿,笑道:“幸亏你们没去,不然西陂泽的鱼要大饱口福了。”

    徐虎瞪眼:“小子,啥意思?徐爷也是见过世面的,还能给两个老不死的吓住?”

    虎蛮撇嘴:“就你那把破剑,除了大点儿,有个屁用?”

    徐虎大怒,给郑吉拉开问道:“还有事儿?”

    徐虎立刻笑道:“杜佗公子一早就来了,等了您两个时辰。”

    郑吉将马匹交给虎蛮,直奔上房。

    徐虎一把拉住虎蛮,坏笑道:“郑公子昨晚有没有得手?”

    “啥意思?”

    “苏子姑娘那么个天仙似的美人儿,我不信郑公子不动心。说不得烈火遇干柴,天雷勾地火,生猛得一塌糊涂,你说是不是?”

    “我怎么知道?”

    “咦,昨个儿不是你一直跟着吗?咋会不知道?”

    “知道又怎样?跟你这种人说话,简直污了小爷的清白。郑大哥和苏子姑娘是什么人?也是你这种脏心烂肺的家伙可以乱说的?滚滚滚,哪凉快待哪儿去,别误了小爷喂马。”

    “小兔崽子,敢跟徐爷这么说话,反了你是不?信不信我一剑下去剁了你第三条腿?”

    虎蛮拍拍背上的铁弓:“你最好不要试,不然我先让你尝尝做阉人的滋味。”

    他妈的……徐虎反被威胁一通,气急败坏。想想虎蛮恐怖的箭术,脖子一缩还是算了。没了子孙根,下半辈子还他娘的咋过?

    万年一眼看见郑吉,大喜道:“兄弟,你可回来了。不然杜公子就要调兵抄了西陂泽呢。”

    杜佗笑道:“调兵的话可不敢乱说,不过郑公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霍大将军那里不好交差。”

    万年愣道:“什么意思?”

    杜佗道:“近日西域扜弥和于阗等国忽弃汉邦,与匈奴过从甚密,斩杀汉使,阻挠诸国行商,先后有光禄大夫周昆和期门郎傅也先等人身葬胡沙。这几国歃血为盟,倒行逆施,以致西域南道马贼猖獗,商旅不行。大将军很是恼火,决定遣使前去申斥诸国,拨乱反正,重修旧好。这个差事,一般人难以胜任,于是家父向大将军推荐了骏马监冯禹作为使者前往西域。考虑到此行凶险,又向大将军举荐了郑公子作为副使。遣我先给郑公子报个信儿,朝廷的旨意很快就会下来。”

    万年说道:“蕞尔小国,汉家铁骑只消兵临城下,便能摧枯拉朽一举荡灭,何必如此麻烦?他们敢斩了天使,未必不敢为难冯禹,此行九死一生,断不可取!”

    杜佗道:“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为之。孙子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当初先帝东并朝鲜、南吞百越、西征大宛、北破匈奴,攘夷拓土国威远扬,却也扰劳天下,使民生凋敝海内虚耗。当今天子继位以来,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与民休息,使百姓充实,四夷宾服,岂能再轻衅战端?话又说回来,若扜弥等国将汉天子的仁慈之心当作软弱可欺,助纣为虐一意孤行,须知汉家十万铁骑也不是摆设。殿下不信的话,尽管拭目以待。”

    “这个我自然是相信的!”万年笑道,“不提贰师将军李广利远征大宛,就说从骠侯赵破奴七百轻骑破楼兰,降姑师,都是兵锋所指一鼓而下,西域诸国哪个不怕?不过扜弥和于阗等国如今倚仗匈奴,斩杀汉使,敢做了初一,就未必不敢做十五。这个时候出使,说句不中听的话,跟往虎口里探头差不多。要不杜公子回去跟太仆大人说说,让我和郑吉做个伴儿?别的不好说,本王子当初一剑一马游历西域诸国,不管是谁都还卖我几分薄面。若是能够成行,多少有些助益不是?”

    郑吉笑道:“你来长安,求学才是根本,其他的莫要多管。况且出使西域是朝廷大事,岂能任人置喙?我知你的好意,可涉及军国大事,一旦旨意下来,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休说扜弥和于阗这等蕞尔小国,便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此行莫测,只恐误了朝廷大事,至于生死,倒还在其次。”

    有句话郑吉没有说出来,愿将深心奉汉土,不予自身求利益。为国而死,死有何惧?大丈夫活在世上,当效张骞、傅介子立功异域,以取封侯。默默无闻老死于户牖之下,才是壮士的悲哀。

    杜佗大笑:“史公子果然没有看错人,他说郑公子侠肝义胆,公忠体国,是可托大事之人。如今看来,此言诚非过誉。”

    万年问道:“昨个儿那个史公子,我与他一见如故,正要寻他好好切磋一番,今日如何不见他前来?”

    杜佗打趣道:“原本说要一起来的,后来又有事耽搁了。依我看,大约是被你昨个儿耍的那套剑术给吓住了,一个人在家里苦修绝世剑术呢。”

    众人大笑。

    杜佗说了昨天半桃小筑发生的事情,扼腕叹息。

    万年捶首顿足:“昨个儿郑吉不是提醒过吗?怎么还是不小心?”

    杜佗苦笑:“有些事不是小心就不会发生,何况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怎么个小心法儿?倒是郑吉,你是如何猜出有个捉刀人的?”

    “只是怀疑罢了。依关一刀之谨慎,绝不会自陷死局,除非有人下了一盘天大的棋,瞒天过海。这个人不可能是关一刀,显然他背后另有其人。这个人想要做什么?仅仅为了杀一个蒙父祖余荫的霍公子?如果不是,其人之志大约可以管窥几分。说实话,我也没料到此人环环相扣,算无遗策,终至于弄成这个结果。”

    杜佗笑道:“虽然出了这种事情,父亲深疚于心,还是盛赞堂兄识人之能。郑公子静渊以有谋,疏通而知事,又有一身不俗的本事,实在是为将者不可或缺,异日必能成为我大汉的栋梁之才。”

    万年也笑道:“我倒是不怀疑郑吉的前途。只是大汉军法太苛,郑吉明明是立了功的,却差点儿因此掉了脑袋。也就是郑吉不愿意,不然我非把他留在乌孙不可。依他的本事,只要不做大昆弥,其他的都是举手之劳。”

    杜佗点了点万年:“你又胡说!这里是长安城,当心治你一个煽惑罪,连书都没得读。”

    众人大笑。

    这个时候,大家都心照不宣,没有谁再提起捉刀人,也没谁去追问捉刀人的身份。因为那个捉刀人必然已经走进朝廷的视野,再私下里讨论,反有妄议朝政之嫌。被有心人听到,又是一场不小的祸事。

    正说着,朝廷有旨意下来,封郑吉为侍郎,择日与骏马监冯禹同赴西域。

    郑吉领了旨,又选了日子再次拜谒了太仆杜延年。

    杜延年好好勉励他一番,临行又殷殷嘱咐,郑吉心下十分感动。

    杜延年笑着告诉郑吉,大将军本来想见他一面,只是最近宫里宫外的事情太多,实在脱不开身,所以就由他这个当朝太仆出面抚慰了。

    安顿好之后,郑吉又去了一趟西陂泽。不料茅屋依旧,玉人已去,只剩下千亩竹林风声瑟瑟,万顷泽波寒烟漠漠,一时心下空落落的,独自披斜阳,郁郁而归。

    这个时候,草原上的白灾闹得正凶。匈奴左谷蠡王蠢蠢欲动,敦煌边军与匈奴骑兵有过几次小规模的接触,双方互相忌惮,都没敢大打出手,派出斥候互相试探。这样一来,两方斥候都被置于棋盘的最前沿,你来我往,猎杀和反猎杀,使大漠蓑草多了一抹凄艳之色。日日杀戮不断,双方斥候损失的数字直线上升。敦煌边军几乎打光了斥候预备队,不得不抽出精锐骑兵加入斥候。

    这是钝刀子割肉,双方都在忍耐,咬牙等对方的极限到来。

    杜藜踢翻几张桌子,胡子拉碴,两眼通红,有几次喝醉了像野狼似的长嗥:“要是郑吉还在这儿,老子怕个毛啊?一柄吞雪刀能杀得匈奴人头滚滚!可惜我一手把他赶出了边军,自毁长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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