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宫墙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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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妃听着,倒也不像往常那样非要寒碜江皇后两句,只是低着头不吭声,半天才问道:“废废,你话这么多,那五十遍书抄完了?抄完了再抄五十遍。”
孙昭仪最终因为陷害江皇后不成被打入冷宫结束了她在宫里横行霸道的日子,皇上这些年宠谁谁作死,虽说很多男人看女人都会看走眼,可皇上这眼走得实在太远都快走到剑南去了。许是痛定思痛,皇上下旨说,每三年一次采选劳民伤财,宫里已有很多人,以后没什么事就不进人了。
叶青青高兴得发了疯,绕着纯妃跳着转圈:“娘娘!宫里不进人啦!南边再没法子送人过来啦!咱们可以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啦!”
纯妃叫她跳得嘴角直抽搐,把南华经砸在她身上让她抄五百遍:“废废,人蠢就要多抄书,你当我阿爹跟你一样吗?”
后宫的女人又恢复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继续自己给自己找乐子混吃等死的生活,一贯与众不同的纯妃娘娘则独自陷入狂躁癫狂的状态——教导一个即将步入青春期的男孩子真的会把仙女变成泼妇。
尤其是三皇子这种从小受到的教育就很奇怪的孩子。
平心而论,皇上待这个孩子也算不错了,三皇子满六岁后,皇上就在宫中选了一处宫殿做学馆,又命江皇后那位才名动天下的三叔——弘文馆江学士亲自教导。后面几位皇子日渐大了,也是兄弟们一般上学,便是中宫嫡出的六皇子也没搞特殊,反倒是三皇子年纪大念的书多些,皇上问得还更细一些。
这些年,莫说皇上得了空便召皇子们去永安宫问功课,就是一个月来和明宫那一两次,也要叫上三皇子父子论上两回书。考虑到皇上爱朝政胜过爱后宫,能这么着已经很不容易了,须知这世道,男人大多心怀天下日理万机,教导儿女这等小事岂可与天下共论。叶青青她爹好几个小妾,她那几个庶弟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她爹还要晕晕乎乎问一句:“怎地就这么大了?”
纯妃长年闭门不出,自己又不爱说话,三皇子叫她拘在身边,见得人不多,自小便是个害羞的男孩儿,叶青青刚进宫时,这孩子抱着柱子悄悄探出个头来又缩回去,探头又缩回去,反复好几次才结巴着小声说:“这位……这位娘娘安好。”待叶青青看过去时,他已扭头哒哒哒跑远了。
待三皇子上了学又不一样了,他肯静心,念书念得很好,皇上来和明宫,三皇子虽还是害羞不敢多说话,皇上一考他他就急急忙忙站直了身子背书,眼睛都比平日亮了几分,叶青青一旁瞧着都很欢喜。皇上也夸他念书用功,跟纯妃说:“江卿前日跟朕夸了他好几次,说字练得好,背书也用心,可见你教的很好。”
叶青青觉着吧,皇上再忌惮南阳侯,也没有到连教养孩子都作假的份上,皇上考三皇子时,甚至还记得把他上次背错的那一句再问一遍,说他装假实在说不过去,他是真心在教导这个孩子。然而纯妃也不知是多心,还是为旧事所困,每次皇上夸完三皇子,圣驾一走她就把孩子打骂一顿,骂来骂去不过那几句:
“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读了两句书,也敢拿出来献眼!”
“你给我听明白了,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若有什么远大志向,我劝你赶早歇了这条心思!”
“水流静深,智者寡言。你还以为会说嘴就是聪明人了?上一个在你父皇跟前说嘴的蠢人,坟头的草都三尺高了!”
“我这辈子对你也没有多大指望,你念书便念书,下回再在你父皇跟前说嘴,就给我滚出去找别人当娘!”
这么兜头兜脑骂下来,莫说三皇子很困惑,叶青青也一脸懵逼,纯妃骂完还得罚孩子,或是打手板或是罚跪,好好的孩子就这么给她吓坏了,在皇上跟前越来越不敢说话,好几次皇上考他书,纯妃娘娘往他那轻飘飘看一眼,他就张着嘴说不出来了。
三皇子越来越畏畏缩缩,字写得越来越难看,功课也答不上来了,皇上想不通,好几次试图跟他谈心,问来问去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又出了一件事——三皇子十岁这年,四皇子五皇子都进学了,五皇子顽皮跳脱,一日不知怎么撞到三皇子,从他怀里撞出一册书,上头赫然是五蠹两个字。
韩非子的学说自然也是经典,只是大约并不适合三皇子这样年纪的孩子读。他那时诗经、论语半数都背不下来,江学士为他讲课讲得很辛苦。皇子学的都是儒家经典,他自己却在偷偷摸摸读“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礼之,此所以乱也”这样的话。江学士一向小心谨慎,回头还是报给皇上知道了。
皇上倒也没怎么着,只在和明宫当着他和纯妃的面把这册书烧了,换了他的伴读,打死他的两个近侍,末了说:“你这两年许多书都背不下来,朕正在烦心,如今看来你还是喜欢读书的,朕很欢喜。只是读书要讲究循序渐进,先生教你的圣人之说尚且学得乱七八糟,再读这样的书,乱了心神失了心智,读书就反倒有害了。你要读这样的书,待你大了,明白何谓忠孝节义,彼时再谈吧。”
叶青青总觉得,皇上把“忠孝节义”四个字咬得格外重。
皇上罚三皇子抄五十遍论语,又让他一个月不必到学馆去好好思过。而纯妃娘娘亲自动手拿鞭子抽了孩子一顿,不给他饭吃让他抄五十遍南华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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