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修) 司庭衍寸步不离-《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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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穹垂吊白灰色幕布,笼罩沉闷乏味的大地。

    近山拥挤,山峰连绵,天顶灰云蹒跚,底下亡灵沉睡。

    这座墓园对程弥跟黎楚来说不陌生。

    程姿跟江训知都睡在这里。

    这百级阶梯,她们走了无数遍,往后还有一遍又一遍。

    三人皆穿黑色,地砖冰冷肃穆,踏着阶梯往上走,最后停在一座墓碑前。

    程弥站在中间,左侧司庭衍,右侧黎楚。

    墓碑上黑白色照里,女人眉眼艳丽,唇角挽着温柔笑意。

    程弥看着程姿,弯身,将白菊花放到墓碑前。

    司庭衍跟黎楚也带了花,程弥放好白花后,他们随后也放下。

    起身后,像程姿还在世时,程弥平常地和她对着话。

    “一年来看你一次,是不是来少了。”

    ……

    “这次是不是看见了一个新面孔?你应该不陌生,每年都给你看过照片的,他从国外回来了,我男朋友司庭衍,以后不用只给你看照片了。”

    ……

    “我知道你不会催我结婚,但明年我要跟司庭衍结婚了,”她笑了下,“比你还早。”

    ……

    程弥跟程姿说着话,像要把自己这一年发生的事倒尽。

    但其实除了司庭衍这个例外,她大多数时间被工作占据,忙碌是常态。

    工作上实在没什么好讲,她其实运气不错,今年过得甚至比往年顺遂,但有起就会有落,就像最近,不断因为流言蜚语在山顶和低谷往复颠倒。

    而她这些流言蜚语,跟程姿男人,也就是她血缘上的父亲有关。

    这也是程弥想尽办法也要澄清她跟祁晟不当关系的原因。

    这些事,她一句都没跟程姿说,就跟程姿从来没跟她提过她父亲是谁一样。

    看完程姿,他们没立即离开墓园,顺道去看江训知。

    江训知是嘉城人,去世后也选葬在这座墓园。

    程弥跟黎楚都对江训知很熟悉,但其实司庭衍对江训知也不陌生。司庭衍小时候在嘉城孤儿院待过的那阵子,除了程弥,还有一个人会照顾他。

    就是江训知,江训知生性温和,又是孤儿院里阿姨的儿子,看没人跟他玩,自然会照顾一下这个弟弟。

    虽然司庭衍跟程弥要熟一点,但对于江训知,他印象没淡。

    三人去到江训知那里,过没多久,程弥外套兜里手机震动,在泛凉的空气里嗡嗡发声。

    程弥拿出手机,屏幕上跳着蒋茗洲名字,她接听了:“到了?”

    蒋茗洲:“在墓园外面。”

    程弥说:“我下去。”

    她这电话黎楚也听到了,早上蒋茗洲来电话那会,黎楚也在她房间。

    两人毕竟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无话不谈,祁晟是程弥父亲这事,程弥也跟她说过。

    程弥挂断电话后,黎楚跟她说:“你下去吧,我再在这儿呆会,你们聊完了我再去找你。”

    程弥点头:“那我先出去,你一个人注意点。”

    黎楚说:“能有什么事,快去吧。”

    ——

    程弥去到墓园外的时候,蒋茗洲的车已经停在路边。

    程弥从墓园出来,蒋茗洲应该在车里看到了。她还没走近,蒋茗洲车后座落下车窗。

    司庭衍陪她到旁边,没再跟过去,在附近停下:“我在这里等你。”

    程弥情绪不高亢,但不悦很少放脸上,她笑意照旧如常,摸摸司庭衍的脸:“那我下来要第一眼看到你喔。”

    司庭衍看她一眼,放她走。

    程弥走向蒋茗洲的车,神色稍敛。

    车后座车窗落着,蒋茗洲坐在另一边,透过这边车窗看向她:“上车吧。”

    蒋茗洲话落后,程弥打开车门,上车坐进后座。

    车里有股烟味,味道不是很冲。

    蒋茗洲脑后依旧挽着一个松散的髻,她指间夹着烟,指尖稍撩拨了下掉下脸侧的烫卷碎发,看向程弥,弯了下唇:“要不要找个咖啡店坐坐?”

    看来今天蒋茗洲要告诉她的事,两三句结束不了。

    空气被雨气润湿,夹带着烟味,浸进程弥呼吸里,她说:“不用,在车上聊吧。”

    蒋茗洲点点头,抬起指节,叩叩主驾驶座椅:“你先下去等我。”

    “行。”

    听到陌生声音,程弥这才注意到蒋茗洲这次主驾驶坐的不是她的司机,而是一张年轻帅气的生面孔。

    男生很快打开车门下车,没在车上打扰,找地方蹲去了,不多时消失在她们视野里。

    车上剩她们两个人,一下显得有些安静。

    蒋茗洲转眸看向车窗外,墓园寂静伫立,被肃穆气氛紧紧罩笼。

    车里这阵沉默没保持多久,被蒋茗洲打破:“这片墓园风水挺好,是你挑的?”

    “不是,是我叔叔。”

    蒋茗洲点点头,视线还放在墓园上:“程姿去世多久了?”

    她说的是程姿,不是你妈妈。

    程弥竟然在她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旧认识的味道。

    她闻言看向了蒋茗洲,一秒后,告诉她:“七年。”

    “这么久了。”蒋茗洲在感叹,不是询问。

    突然,她问了程弥一句:“她跟你提起过来嘉城之前的事情吗?”

    程弥不是嘉城人,但从小在嘉城长大。她不是嘉城人不是程姿告诉她的,而是从当时接济过背井离乡的程姿的酒吧妈妈桑口中得知。

    程姿是孤身一人,大着肚子来嘉城的。

    但她仅仅知道这些。

    程姿久住在嘉城之前,是在哪座城市生活,遇见了什么样的人和事,她一概不知。

    所以,她轻摇了摇头,对蒋茗洲道:“没有,她从来没跟我提起过。”

    蒋茗洲对她这个回答似乎没太意外,像是一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答案。

    她问了程弥一句:“她来嘉城,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程弥看她:“如果我不想知道,我现在不会坐在这里。”

    蒋茗洲看向她,突然开了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了解过祁晟的家庭吧?”

    程弥沉默。

    大概四五岁的的时候,她对父亲这两个字好奇不已过。

    她问过程姿,她的爸爸为什么不在家,每次程姿都只是笑笑,说因为爸爸太喜欢我们宝贝,出去给我们宝贝摘星星了。

    她从来不提祁晟一个字,但人的爱意或许能缄默于口,却很难不让眼睛说话,一个眼神,就会泄漏一腔爱意。

    程弥在程姿日复一日不经意的爱意泄漏里,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是谁,随着长大,她没再问过程姿她的父亲是谁,而是偶尔会在网上翻一下祁晟这个人的资料和新闻。

    但有关他的资料,涉及他家庭背景的,能搜到的并不多,因为他的家庭背景非红即军。

    还是后来进启明影业,程弥才知道祁晟是个红三代。

    蒋茗洲说:“除开演员不说,他的身份你应该有所耳闻过。祁家么,算是比较开明的,祁晟要搞艺术,他们都没什么意见,只要他不拿家里势力出来胡作非为的话。”

    在没必要出声时,程弥沉默不语,只听蒋茗洲说着。

    “当然,还有一点,不忤逆他们帮他决定人生大事的安排。”

    程弥已然猜到,这个答案从她屡次翻不到祁晟家庭背景时,就已经预设过了。

    “所以呢,我妈跟他之间的事,是他家里搞黄的?”

    蒋茗洲没接着开口,车里便跟着安静。

    香烟堆积烟灰,她将手伸去窗外,手腕搭在车窗上,敲了敲烟身。

    烟灰扑簌落下,在空气里打转,直至黏进地底水洼。

    终于,她再次开了口,又像吐出了一口浊气:“应该这么说吧,是因为我。”

    在这句话落下之前,程弥从没想过会是这个答案,眼里闪过一丝惊怔。

    蒋茗洲却没等她缓和情绪,声调像这阴天里的细雨,从容温和却蚀骨。

    “我跟祁晟是大学好友,也是他的经纪人,他还没火之前,跟我想法一拍即合,一起创办了启明影业。公司一路过来大风大浪不少,他拍大电影红了以后,公司也算是熬出了头。他当时很火,火到可以说每家每户都在放他的电影,但他在这名利双收的当口,想的不是进一步把自己经营下去,而是不管不顾要冒大风险,娶你妈妈。”

    当时处事从容淡定的蒋茗洲,第一次跟脾性礼貌得体的祁晟发生争执,蒋茗洲不理解祁晟要结婚的想法,而祁晟也从没去仔细探究过自己这位经纪人的私心。

    性格使然,两人争吵状况不剧烈,但那个时候,他们也不过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女,观点分歧难以化解。

    “你跟了我这么久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蒋茗洲默了一下,看向程弥,“你应该多少知道一点。”

    蒋茗洲是个什么样的人。

    手段雷厉风行,处事却从容不迫,但这两种相悖的气质同处她身上却没有冲突,而是形成强大气场。

    被她带在手下这几年,程弥从没见过蒋茗洲有软弱的时候,虽然从不发脾气,面容总是优雅温婉,但手腕实则强势。

    蒋茗洲缓慢地浅吸一口烟:“而我承认,在感情上我也是事业上那副做派。”

    强势,不卑微,会主动争夺。

    一场争执被自私的热油浇下,什么事都做得理所当然。

    她唇边呼出薄雾:“所以我毫不犹豫下了最狠的一步棋。”

    程弥靠坐在后座里,车窗落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毛毛细雨不再连绵,细刺一般,丝丝扎进她手背。

    她已经有预感,没有看蒋茗洲,只出声:“直接断了他们后路的一步棋子,是吗?”

    蒋茗洲没回应她这声质问,烟又伸去车窗外,抖掉烟灰。

    “祁晟要跟你妈结婚这事,是瞒着他家里的,他是下定决心娶你妈,想先斩后奏,”蒋茗洲说,“我吗,做足了坏人,把他这打算捅到了他母亲面前。”

    后面发生的事,不用蒋茗洲多说,程弥都知道是怎样一副牌面。

    她指甲轻陷掌心,忽而望向窗外。

    雨势渐大,雨雾茫茫,看不进墓园内,看不见程姿的墓碑。

    她回过头,急需解燥。

    目光触及蒋茗洲放在车内的烟盒,她没多问,伸手去拿,抽了支出来点火。

    但她没抽,只架在指间,反复捏揉,烟身扭曲出纹理。

    开着窗,车内不至于烟雾缭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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