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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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到他的梦,就又想到明昭,他赶紧低头继续抄家训。

    大军在三日后出发,他要赶在那天前去见明昭一面。

    他有许多的话要跟她讲。

    他得先跟她道个歉。

    褚家儿郎一个挨一个地死去,他没了兄长,不再是昔日还能有人庇佑、随性撒欢的少年郎。

    他特别想给她一个家,对她说话算话,可是眼下他实在办不到了。

    他该去给她骂一顿,给她扇一个巴掌。

    道完歉,他又还是想最后再恳求她一次。

    他得告诉她他真的特别爱她,特别舍不得她,他特别特别希望她还能再等他最后一次。

    他保证最多三年。

    三年后,他一定报仇雪耻,戍定边陲,回来解甲交权,只做她的驸马。

    褚晏一边想,一边奋笔疾书,次日天刚亮,他把文老太君吩咐的一千八百遍家训抄完了。

    丫鬟、小厮守在外,看到他出来,个个忐忑不安。

    “老子抄完了。”

    他揉着手腕,气压沉沉地扔下一句话,抬腿就往外走,走到墙外,给文老太君拦在庭院里。

    小厮从后急吼吼地追上来,抓他的胳膊,带着哭腔道:“郎君……晚了!”

    褚晏没听明白,他就是感觉到烦。

    “我抄完了!”

    褚晏忍不住冲文老太君吼。

    文老太君一动不动拦在院里,对他道:“她成亲了。”

    褚晏眼睛直直地瞪过去。

    文老太君道:“你去也没用,她已经是别人的夫人了。”

    褚晏瞪直的眼睛发红,他直觉文老太君在骗他,在耍伎俩,可是他想起了昨日的唢呐声。

    那唢呐声突然间锋利得令他胆寒。

    他站着,喉结滚了几滚,艰难道:“我写给她的信……你交了吗?”

    文老太君道:“交了。”

    “那就是假的。”

    褚晏二话不说继续往外,“她不可能背着我嫁人的。”

    五郎、六郎上前来把他拦住、拉住,他们劝自己这位发疯一样的四哥:“长帝姬真的嫁人了!嫁给周弘应了!”

    “就是昨天成的亲!四哥,你去也来不及了!”

    “周弘应”这个名字入耳,犹如一击雷劈在褚晏身上,他被五郎、六郎紧抱着,差点一个恍惚栽倒。

    “放开他吧。”

    文老太君突然道,“他要是非得亲眼看到才死心,就让他去看一眼吧。”

    褚晏被五郎、六郎放开,踉跄地在原地站稳,他瞪着树下斑驳的剪影,他获得了自由,却反而走不动了。

    大军要在两日后出征,那一天,褚四郎一声不吭地走出侯府,整整两天两夜不见踪迹。

    阖府人都以为他去周府找明昭了,但是悄悄过去一打听,并没有。

    有他的故友上门来给他饯别,得知他失踪,告诉府上人他平日里常去的乐坊酒肆。

    褚家人一溜烟赶过去,挨家挨户地找,还是没有。

    于是那些故友也都忙乱起来,跟着褚家人满大街地找人,生怕这人一个想不开,干出什么傻事,弄出什么意外。

    有心焦的甚至跑去内城、外城的河流反复打听,或是策马跑入城郊的荒山野林,当所有人都徒劳而反,眼睁睁看着天一点点亮起来,大军在城楼前一队队集结起来的时候,褚家四郎回来了。

    他仍是穿着走时的那一身衣裳,皂靴上沾着泥渍,下巴上长着胡茬。

    他全须全尾,除一脚的泥泞,那一脸的风霜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令人揪心的变化。

    他甚至不像众人想象的那样颓丧,那样气息奄奄。

    他从大门口走进来,仍是生龙活虎的,朝扑上来的小厮道:“饿了,给我弄顿饭。”

    然而后他径自回了自己的屋里,再出来时,已是披袍擐甲,长*枪在手。

    小厮给他送上饭菜。

    他不再回屋里,就在院里撩袍而坐,穿着铠甲,戴着头盔,狼吞虎咽一样地把那餐饭吃了。

    褚四郎的确不拘小节,但褚四郎平生从未这样粗蛮地吃过一餐饭,他当日吃饭的那个样子,就如同前两天两夜都没有进食过一般。

    号角吹响,天光大亮,褚四郎把嘴一抹,撑枪而起,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概是四年后,有一回大战完,褚四郎满身是血地回到营帐,听到下属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他一向对八卦不感兴趣,但是他听到了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像一把刀从身后捅来,捅入了褚四郎的心脏。

    下属碰到他瞪来的目光,不敢再瞒,主动禀道:“大将军……近日听人说,明昭长帝姬和那周弘应像是和离了。”

    褚晏坐在毡毯上,长*枪险些没攥住。

    那人又道:“周弘应那厮婚后居然虐待长帝姬,三番几次对其拳脚相加,有一回喝醉以后,竟还当着长帝姬的面跟那侍妾……唉!总之种种恶行,罄竹难书!眼下,已给官家狠狠治罪,流放到蓟州去了!”

    帐中附和声又起,无不是在痛斥那周弘应的禽兽不如,正骂到兴起时,突然有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众人一愣,扭头看去,主座上,褚晏红着眼、黑着脸坐着,攥在手里的长*枪在嗡鸣。

    突然,褚晏霍然而起。

    那天夜里,褚四郎单枪匹马横跨北疆,从易州赶赴蓟州,截下一批罪犯的囚车,找到周弘应后,把人从车里拽下来,打得荒野里惨叫震天。

    押送的衙役知道他的身份,想拦又不敢去拦,眼睁睁地看着那被刺配的公子哥在他脚底下辗转呻*吟。

    眼看着那血一大片一大片地流下来,衙役提心吊胆,喊道:“褚大将军!不能再打了!再打就打死了啊!……”

    脚踢拳打声却根本不停。

    黑夜里,所有的声音都在放大,哀嚎的声音,劝阻的声音,肉被打烂、骨头被踢断的声音……

    还有男人压抑的、悲愤的声音。

    褚晏把人打完,抹开脸上的血,看一眼血泊里一动不动的周弘应后,翻身上马,复夜离去。

    与此同时,有女郎从深夜旧梦中惊醒。

    梦里,少年郎的声音犹在耳畔。

    ——蓁蓁,我要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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